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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3.75]欢迎收听长篇历史小说红船
[00:08.29]作者 黄亚洲
[00:11.01]有声书由郭京飞领衔演播
[00:16.14]红船第八十集
[00:25.09]这一天的傍晚时分
[00:27.47]周恩来的小汽车驶过上海北四川路
[00:31.63]他推门进入慎房那栋房子的时候
[00:34.79]面色如铅
[00:36.71]陈独秀在洗脸
[00:38.65]扭头望望
[00:40.25]你也洗把脸吧
[00:41.75]来
[00:42.69]你的脸像昨天一样黑
[00:45.35]肯定没有好消息
[00:47.53]有两个孩子死了
[00:50.07]两个孩子
[00:51.65]陈独秀搅着手劲
[00:53.55]双眉皱了起来
[00:56.02]一个孩子是我儿子
[00:58.24]我刚得到消息
[01:00.06]我妻子在广州分娩
[01:02.58]婴儿又辙了
[01:05.96]果然不是好消息
[01:08.50]对此问题
[01:10.16]应对措施有二
[01:12.35]第一
[01:13.41]叫你女人多吃点鸡蛋红糖
[01:16.43]第二
[01:17.33]叫你女人再生
[01:19.25]只要女人在
[01:20.65]就不怕没孩子
[01:22.81]还有个什么孩子死了
[01:25.77]第二个死的孩子就是我们上海临时政府
[01:30.51]这个政府是上海工人的儿子
[01:33.39]是上海各界民众的儿子
[01:35.87]刚生下来
[01:37.05]蒋介石就下命令说暂缓办公
[01:41.23]蒋介石企图把我们的孩子掐死在摇篮里
[01:44.95]这种狼子野心
[01:46.55]独秀同志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01:51.01]周恩来说这话的时候
[01:53.29]神情是气愤的
[01:55.23]陈独秀也听得出来
[01:57.69]这种气愤之情
[01:59.49]有相当一些是冲着自己来的
[02:02.98]他欣赏周恩来的冲闯之至和务实之态
[02:07.26]但不欣赏他的鲁莽和不妥协
[02:10.92]他知道周恩来对自己不满
[02:13.80]这是水手对剁手的不满
[02:16.54]海洋上经常发生的事
[02:18.88]不足为怪
[02:20.40]陈独秀躲了一圈
[02:24.95]汪精卫已经从国外回到上海
[02:28.55]他应该是代表整个国民党的
[02:31.27]我同他会见了
[02:32.85]他的态度还是诚恳的
[02:36.64]汪精卫的态度不是关键
[02:39.04]眼下的要害是蒋介石
[02:41.90]蒋介石把薛岳的师调开
[02:44.39]把刘志的师调来闸北
[02:46.44]不就是想向工人纠察队动刀子吗
[02:50.13]独秀同志
[02:51.25]我原先也对蒋介石抱有一定的希望
[02:54.41]蒋介石进上海之后
[02:56.41]我还动员黄埔同学联欢会来欢迎他
[02:59.77]使他不敢再说反革命之言
[03:02.17]我还建议过你派人去南京联络右路军总指挥
[03:06.25]争取他革命
[03:07.81]再派人去安徽联络左路军总指挥李宗仁
[03:11.69]努力使之保持中立
[03:13.89]这样就能迫使蒋介石不敢轻易举刀子
[03:17.89]但现在看来
[03:19.35]蒋介石时有恃无恐
[03:21.70]他的顾虑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多
[03:24.40]他代表的是中国大资产阶级的利益
[03:27.62]这种代表性
[03:28.82]我看已经像秃子头上爬狮子
[03:32.12]看得清清楚楚了
[03:33.78]我总记得他去年策动中山舰事件的可怕情形
[03:38.30]一个晚上
[03:39.54]说干就干了
[03:40.74]他扣动扳机那是毫不犹豫的
[03:43.70]独秀同志
[03:44.74]我希望我们全党都保持高度警觉
[03:47.84]现在上海滩火药味都已经很浓了
[03:50.99]你哪怕紧闭门窗
[03:52.51]这股味儿也能钻进房间里来
[03:55.21]我们一定要做最坏的打算
[03:57.31]制定应急计划
[03:58.91]我们再不能对蒋介石抱有任何希望了
[04:03.85]陈独秀觉得现在应该制止他了
[04:07.57]年轻人
[04:08.37]过于激动就是暴躁
[04:10.79]七分暴躁避坏事
[04:13.03]十分多虑啦
[04:16.27]恩来
[04:17.97]是不是你儿子死了
[04:20.05]你特别容易冲动啊
[04:22.78]周恩来呆愣了
[04:24.68]久无言语
[04:26.50]陈独秀走到窗前
[04:28.70]夕阳很红
[04:30.04]像一只熟透的苹果
[04:32.32]熟透的苹果挂在天上
[04:34.82]迟迟掉不下来
[04:36.68]掉不下来也不能性急
[04:40.18]陈独秀盯视着西洋
[04:43.16]不要冲动
[04:44.66]不要冲动
[04:46.74]武汉方面处处对抗蒋介石
[04:50.00]士有为敌
[04:51.42]军事上不予配合
[04:53.38]这个政策完全是不对的
[04:56.36]而我们上海方面呢
[04:58.28]工人纠察队有些话也是说过头的
[05:02.22]对这些
[05:03.46]蒋介石难免不高兴
[05:05.94]我曾经说过
[05:07.88]蒋介石这块石头还是能砸帝国主义的
[05:12.23]还是能砸封建军阀的
[05:15.48]他现在还不至于成为中国大革命的绊脚石
[05:20.42]现在
[05:21.36]我仍旧坚持这个观点
[05:24.20]本来啊
[05:25.18]你不要冲动
[05:26.66]你务必要记住我的这个判断
[05:31.14]陈独秀在夕阳里一脸红光
[05:34.38]显得强硬而自信
[05:36.80]周恩来走到他身后
[05:39.16]尽量保持耐心
[05:41.74]独秀同志
[05:42.98]在中国的千百条成语中
[05:45.08]有一句成语
[05:46.56]我始终以为是最可怕
[05:49.08]最无奈
[05:49.96]也是最血淋淋的
[05:51.64]那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05:56.30]说到成语
[05:57.74]陈独秀笑了
[05:59.16]他挥挥手
[06:00.94]至于成语
[06:02.46]我比你懂二十倍
[06:04.88]我也说一个最可笑
[06:07.18]最无奈
[06:08.10]也是最没有意思的一句成语
[06:10.82]那就是一人道府
[06:15.06]话说到这种程度
[06:17.34]周恩来只好不再开口
[06:20.57]他只觉得心里有点堵
[06:23.15]就像此刻窗外的西坠之日
[06:26.05]沉夹在西面高高的楼屋之间
[06:29.19]渐渐失了原形之态
[06:32.07]周恩来见到这残破嫣红
[06:35.25]忽然又想到
[06:36.79]小抄的血
[06:38.13]不知流的多不多
[06:42.66]就在陈独秀与刚从法兰西回上海的汪精卫亲切会商的第二天
[06:49.56]蒋介石登上了泊于上海黄浦江中的一艘铁甲小艇
[06:55.97]小艇的后甲板上摆了一圈靠背藤椅
[06:59.83]茶几上有瓜果
[07:01.85]重要的会见安排在水上
[07:04.63]有助于避然耳目
[07:07.23]蒋介石今天的重要客人是上海滩极为有名的帮会老大
[07:12.97]一个是黄金荣
[07:15.02]一个是杜月笙
[07:17.65]蒋介石想请他们演一出前台戏
[07:22.21]黄金荣其实很乐意演这样的戏
[07:25.89]他上艇之前
[07:27.27]就已经猜到了这位北伐总司令的用心
[07:31.23]早先蒋介石曾经给他递过帖子
[07:35.70]他对这个已经飞黄腾达的前弟子
[07:38.94]应当说是一直是了然于心的
[07:43.18]蒋介石进入上海之后不久
[07:45.92]便指使召开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委会毅然通过了吴志辉提出的纠察共产党谋叛党国案决议
[07:58.71]公开反共
[08:00.37]蒋介石认为
[08:01.75]孙中山的容共政策目前已经走到头了
[08:06.43]该是改变的时候了
[08:09.08]他紧接着又发布命令
[08:11.66]解散上海工人纠察队
[08:14.04]收缴工人枪支
[08:15.94]蒋介石的这几招棋
[08:18.02]都使黄金荣拍案叫绝
[08:21.06]连连称赞这位前弟子的果敢
[08:24.36]因此他在落座之后
[08:26.50]便立即开枪
[08:28.12]说蒋介石的好话
[08:30.95]蒋总司令下令脚枪
[08:34.23]是釜底抽薪
[08:36.43]绝妙之招
[08:38.95]头发梳得滑溜溜的杜月笙说
[08:42.41]只怕是人家不肯就范
[08:46.97]两位不必多虑
[08:49.25]我已经准备了第二道命令了
[08:52.21]来人
[08:53.47]娶旗
[08:55.08]副官应声而来
[08:57.02]微笑将手中的一面红色缎面锦旗斗盖
[09:01.94]锦旗是以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的名义赠给上海市总工会上海工人纠察队的
[09:10.42]上书四字
[09:11.96]共同奋斗
[09:14.17]黄金荣读了一遍
[09:16.17]明白了
[09:17.43]杜月笙读了一遍
[09:19.55]也明白了
[09:22.08]中正过去是黄先生之学生
[09:25.73]现在当上了总司令
[09:28.53]既当上司令
[09:30.19]便要司令所思之令
[09:33.62]无外乎两种
[09:35.78]一种是板着面孔的命令
[09:38.96]一种是笑眯眯的命令
[09:42.44]这面锦旗
[09:44.22]就是笑眯眯的命令
[09:48.84]笑眯眯的命令就是比板着面孔的命令管用
[09:55.76]你来硬的
[09:57.78]他硬顶
[09:59.76]你来软的
[10:01.84]他骨头就酥了
[10:04.99]其实玩女人也是这种玩儿法
[10:11.51]这是黄先生当年的赐教
[10:16.27]不敢当
[10:17.49]不敢当
[10:19.68]过去我当过你的先生
[10:23.06]但那是过去了
[10:25.42]过时了
[10:27.88]你们的门生帖子
[10:30.52]我还是要叫于恰青找出来还给你的
[10:37.64]帖子不用还我了
[10:40.38]历史总是历史
[10:42.56]先生总是先生啊
[10:45.32]来人
[10:46.64]今天就把这面旗给工人送过去
[10:51.02]让陈独秀
[10:52.36]周恩来他们高兴高兴
[10:56.16]送齐之时
[10:58.24]提醒总司令
[11:00.14]派个军乐队去吹吹打打
[11:05.00]杜先生的提议很有趣
[11:07.68]那就派军乐队去
[11:10.79]吹吹打打是一门学问
[11:14.03]要打必先吹
[11:16.31]吹后才能打
[11:19.07]凡事只要一吹一打
[11:22.63]胜算便有八分九分
[11:27.05]副官应一声誓
[11:28.93]收了旗急急走了
[11:31.89]若是他们不识抬举
[11:34.31]不肯缴枪
[11:36.13]那就强行收缴
[11:39.14]民国十三年
[11:40.88]两党合作
[11:42.72]共产党徒像孙猴子一样钻进了国民党这个铁扇公主的肚子里
[11:50.52]无时无刻不闹得我们肚子疼
[11:54.99]他们借合作之名
[11:56.77]趁势发展组织
[11:58.89]滋事生非
[12:01.03]他们一进工厂
[12:02.83]工人就罢工
[12:04.63]他们一到乡村
[12:06.47]农民就变痞子
[12:09.44]我们中国这么薄弱的一个国家
[12:13.30]经得住他们这么折腾吗
[12:16.56]我们还要不要打倒军阀了
[12:19.46]还要不要统一中国了
[12:23.71]北伐军到了武汉
[12:26.05]我们国民党中央的许多同志就受到了他们的分化
[12:31.53]把武汉跟南昌对立起来
[12:34.57]处处跟我们国民革命军为难
[12:38.71]情况之危急
[12:40.77]令人寝食难安
[12:48.21]江心由大货轮走过
[12:51.41]船笛震得耳膜嗡嗡响
[12:54.67]接着绵长的波浪便像一把大扇子似的扫了过来
[13:00.23]直叫铁甲艇上上下颠簸了好一阵子
[13:05.07]所以
[13:06.01]我如果现在不立志清党
[13:08.97]不把共产党赶走
[13:11.27]不把中央迁到南京
[13:14.07]建都南京
[13:16.29]国民党就要被共产党篡夺
[13:20.97]国民革命就要毁于一旦
[13:25.08]我蒋中正跟随孙先生那么多年
[13:29.08]别的本事没有
[13:30.92]护党救国的志向还是有的
[13:35.26]总司令中流砥柱
[13:37.98]可敬可佩
[13:40.46]总司令只管吩咐
[13:42.60]要我们做什么
[13:45.56]鄙人已经明白蒋总司令要我们做什么了
[13:51.60]蒋介石闻言看定了这位先前的先生
[13:56.24]蒋介石忽然觉得自己与黄先生总是有些心气儿相通的
[14:03.63]打仗要有中军
[14:06.33]也要有先锋
[14:08.87]交上海工人的枪
[14:11.75]我们帮会兄弟愿为先锋
[14:16.11]北伐军只管做中军
[14:21.57]一语破地
[14:23.11]蒋介石除下军帽
[14:24.99]点点光头
[14:27.47]先生毕竟是先生
[14:30.09]先生之志总让学生佩服
[14:34.19]今日我邀两位来
[14:36.81]就是商议这个事情的
[14:40.09]黄金荣伸手入怀
[14:42.39]取下身上的一块金表
[14:44.73]双手奉上
[14:47.51]此表并不高档
[14:50.29]只因他救过我一命
[14:53.33]为我挡过一把尖刀
[14:56.70]所以我一直带在身边
[15:00.32]以为吉祥之物
[15:03.32]至此国民革命危急之时
[15:07.45]金融愿将这块表赠送蒋总司令
[15:13.11]让这块表见证蒋总司令一定能安度艰难
[15:20.89]领导革命成功
[15:24.41]蒋介石站起来
[15:26.13]接过表
[15:27.07]凝视片刻
[15:28.57]他看见表面上有一排罗马字母
[15:32.07]十分精巧
[15:34.25]蒙先生相赠
[15:36.03]那么这块吉祥之表现在就是我的了
[15:42.82]只要蒋总司令不嫌弃
[15:47.28]蒋介石突然扬手
[15:49.54]砰 的一声
[15:50.62]把表重重的拍在茶几上
[15:54.02]所有的目光都为之一惊
[15:57.41]黄金荣按住胸口
[15:59.47]胸内砰砰起跳
[16:01.49]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16:04.77]即为吉祥之物
[16:06.65]历史见证之表
[16:09.01]中正就让这块表停在今天
[16:12.89]停在此刻
[16:15.30]中正要让这个时间作证
[16:18.90]中国已经没有共产党了
[16:23.60]黄金荣虚出一口气
[16:26.14]知道自己在昔日的学生面前
[16:29.02]并没有做错什么
[16:30.96]他伸出手
[16:32.10]举起表一看
[16:35.31]哦 果然停了
[16:39.63]然后他站了起来
[16:41.33]高高的举起了表
[16:44.17]从这块表上
[16:46.37]我已经看见蒋总司令的伟大决心了
[16:52.09]就让黄浦江作证
[16:55.11]蒋总司令马到成功
[17:00.66]手一扬
[17:01.82]金表画了个弧线
[17:03.58]落入金光闪闪的江水
[17:06.16]扑通
[17:06.94]一朵小小的水花溅起
[17:09.40]金表在水中悠然下沉
[17:13.00]江水越来越浑浊
[17:15.56]金表发出的光彩渐渐模糊
[17:19.18]这是一块死表
[17:20.88]或者说是块坚硬的石头
[17:23.88]机心衰凝固之后
[17:25.84]历史的时刻便锁定了这是一块蒋介石
[17:32.14]这块石头下沉的很慢
[17:34.84]于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日才沉到江底
[17:39.87]在接触江底的一刹那间
[17:42.31]枪声像雨点儿一样洒遍了上海滩和黄浦江
[17:47.35]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是赴青帮头头之邀而被装进麻袋沉入黄浦江的
[17:56.01]这只江底的麻袋就睡在那只死亡的金表旁边
[18:00.97]相距不过半尺
[18:03.13]只是两者都已经没有了生气
[18:07.18]蒋介石以青帮为先锋
[18:09.98]军队做主力
[18:11.56]公开发动的四一二政变
[18:14.42]刀锋极为凌厉
[18:16.54]他的公开说辞是
[18:18.20]为了防止共产党暴动
[18:20.46]国民革命军在上海工会和商会的配合下
[18:24.60]收缴了工人纠察队的枪支
[18:27.26]并将共产党破坏分子置于监视之中
[18:31.77]他的部下开列了战利品清单
[18:34.95]步枪三千支
[18:36.83]机关枪二十挺
[18:38.87]茅瑟枪两百支
[18:41.03]手枪四百支
[18:42.93]子弹八十万发
[18:45.07]长矛两千支
[18:46.77]斧头戟推车
[18:48.74]三天里
[18:49.90]共产党人有三百人被打死
[18:52.86]被捕的有五百多人
[18:55.74]失踪者达五千多人
[18:58.84]上海一片白色恐怖
[19:02.43]轰轰烈烈的中国大革命运动在一九二七年暮春遭到了突如其来的挫败
[19:10.63]仿佛是一次带来机器散架后果的无可挽救的急刹车